王小枪是近年备受瞩目的编剧,他的作品涵盖了多种题材,展现出了丰富的创作才华,《面具》《对手》《县委大院》等优质剧集皆出自他手。
通过多年的实践与积累,他对编剧这一职业也有着独到的理解。

2013年,编剧王小枪在第三届爱奇艺金豪笔编剧之夜中,凭借电视剧《县委大院》得到年度贡献剧本奖。

比如当谈到一部剧口碑不好时,编剧每每成为背锅侠的问题,王小枪表示理解。
他认为电视剧的制作涉及多个环节,从编剧创作到导演二度创作、演出、剪辑、审查、发行等,终极播出的作品与原始剧本可能存在差异,而这些变革并非编剧所能完备掌握。

他坦言,影视剧创制作过程中各部门的互助,很多时候,像一场“包办婚姻”,编剧的选择权不大。
因此,遇上三不雅观同等、审美同等且相互尊重的互助伙伴至关主要。

王小枪谈尊重编剧从一个海报签名开始

此外,我们还磋商了编剧的话语权和地位问题。
王小枪指出,虽然行业对编剧工种的重视有所提高,虽然大多数从业职员意识到编剧和剧本的主要性,但在实际行动中,对编剧的尊重还勾留在“意识”层面。

王小枪的意见,大概能为我们轻微展示一点编剧事情的繁芜性和主要性,大概也能让行业外的不雅观众,用更理性的态度去看待编剧的天下,关注他们的付出与努力。

2024年6月26日,第二十九届上海电视节,王小枪出席白玉兰奖评委见面会。

【对话】

澎湃新闻:环球影视剧是否涌现群像剧趋势?你怎么看?

王小枪:根据我自己的不雅观察,现在不论是海内还是国外,群像戏都是一个创作趋势。
不管是情节的密集度,还是人物关系的繁芜性,各方面来讲,我都认为群像戏是一个趋势。
现在不雅观众或市场,已不太知足于过去的单线叙事和大略的人物关系。
对付编剧来说,群像戏确实难度更大。
人具有多面性和丰富性,从这方面讲,如果编剧能从剧作角度办理这个问题,就能给演员的演出和导演的二度创作供应更好的土壤。
营养如果更丰富,结出的果实可能会更鲜艳,花朵会更残酷。
如果前面的土壤很薄,可能就结不出什么东西来。

澎湃新闻:主旋律写作如何成功?

王小枪:我们常说主旋律这个词,实在我以为,没什么主旋律和非主旋律之分。
有一段韶光,大家把主旋律这个词有点负面化了,紧张是由于主旋律作品常常存在脸谱化问题。

我自己写《县委大院》时,实际上是把它当成一个行业剧或职业剧来写。
我以为县委大院里的这些人,跟别的职业一样,便是一份事情,每天去上班,有自己的喜怒哀乐。
我以为还是要从实质上去理解这个群体,尽可能理解他们与职业的关系,比如他们爱不爱这份事情,是被动还是主动,这份事情带给他们的是名誉还是羞辱等等。
把这些东西理解得越透彻,对塑造故事和人物创作就会越有帮助。

如果韶光太短,对付编剧来说,采访意义不大,还不如随着原型人物三天,每天不雅观察。
比如你去采访一个副县长,说自己是编剧,要采访他,将来可能会把问题写到电视剧里,他可能会对自己的回答进行“翻译”,由于他不知道你会把他写成什么样。
这样的情形下,你很难快速得到他的信赖,还不如在阁下不雅观察。
不雅观察他面对不同的人,如上级、下级、家人、父母、孩子、爱人时的不同特点。
总体来说,还是对采访工具理解得越透彻、越详细,写起来就会更得心应手。

《县委大院》剧照

澎湃新闻:很想听你详细举一个例子,你是如何近间隔不雅观察一个工具,乃至包括他周围的人或统统的。

王小枪:一个最大略的例子,比如我去北京的北医三院急诊科体验生活,由于我之前写一个医疗题材的作品。
我随着一个夜班的值班年夜夫值班,北医三院每天的病人很多,以是我如果在阁下喋喋不休地问,他根本没韶光回答,而且他可能会对自己的话进行“翻译”。
客不雅观条件也不许可我一贯拉着他问,他可能也没有那么多韶光阐明,以是我以为这种情形下,不如安定悄悄在阁下不雅观察,比如不雅观察他和病人的关系、和不同病人的关系、和家属的互换,以及与不同性情家属的互换。

我之前在北医三院随着一个年夜夫上夜班时,看到一个大概70岁旁边的患者,他非常痛楚,头疼得一直用头轻轻撞墙。
他女儿当时很焦急,一直催年夜夫,说她爸都这样了,年夜夫怎么还不过来管管。
年夜夫说:那边有一个吃了头孢后饮酒、此刻完备没有知觉的女患者在抢救,她有生命危险。

这个场面给我印象很深,如果我不去体验生活,在家里空想,我肯定会以为,老头来了后,年夜夫的状态会很焦急,但当你看到那些画面后才明白,当一个年夜夫同时面对5个都须要抢救的病人时,他一定得把心态放稳,不能自己焦急,而且同时一定得有取舍,先抢救有生命危险的。
只管有一个人可能特殊痛楚,但也只能让他再等一等。
类似这种情形,可能也冲破了很多人对付急诊年夜夫的想象。

小说《猖獗医院》书封

澎湃新闻:现在很多平台在降本增效的同时,对类型化作品提出更高哀求,他们很难对一个类型的题材感到新颖愉快,常日会哀求编剧解释类型故事背后的“破题点”什么,看主题或Slogan是否能让不雅观众以为新颖。
面对这样的哀求,作为成熟编剧,你在创作故事时怎么找到破题点?

王小枪:对我自己而言,碰着这种问题,Slogan和主题可能并不是很主要,主要的是若何找到和市场上同类作品不太一样的叙事角度、人物关系。

比如写一个当代国安局,肯定要找到不同的叙事角度;写一个年代谍战,由于赛道很拥挤,包括涉案剧等,很多类型片都很多,若何推陈出新,比如医疗题材也一样,那么多医疗剧都拍过了,若何找到不一样的角度切入,这可能须要花费我很永劫光。
找到这个往后,后面花费的精力和工夫,可能相对就会事半功倍。

《对手》剧照

如果反过来,硬着头皮强行去写一个故事、一个剧本,没有想好就去写,可能就得费尽心血,从没有新叙事角度、新人物关系的过程中,挖一个Slogan、主题出来,然后人为地见告平台,这也是不一样的,但实际上,我以为,还是要找到一组新的人物关系。
由于有一段韶光,大家一说写年代谍战,彷佛都是假夫妻,但《潜伏》已经深入民气,再写一个假夫妻就很难,可能花费的精力和心血要很多。
以是我以为,在不同类型的题材故事里,编剧可能最费劲的,还是在和同类型的其他创作者赛跑,若何能跑得比他们又快、姿态又幽美、韶光又短,每个编剧可能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。

《面具》海报

澎湃新闻:今年影视行业对AI技能利用的谈论很多,当下AI技能对这个行业的中后端已经产生了很大冲击,目前尚未席卷到编剧,但你有没有考试测验用AI写作?以及你对它的发展前景和对编剧的影响怎么看?

王小枪:AI对编剧的影响,我自己经历了几个不同阶段的生理变革。
一开始我和大众差不多,由于自媒体常常贩卖焦虑,说所有人都要失落业了,编剧是第一波,从逻辑上来讲,它彷佛能取代编剧,或者说能取代一部分乃至一大部分编剧。

而且我自己本身的经历,我原来是学医的,专业叫医学影像,男生毕业后很多是去CT、核磁、放射科等。
我有一个师姐,当时我已经转业了,但和他们互换时,我知道北京每年会从各个不同医院抽调一些影像科的专家,紧张是B超科的主任,和打算机——也可以说和AI比赛。

我理解到,AI是很强大的,比如20个履历丰富的大夫,每个人要花4个小时看100份影像,然后打报告作出诊断,而AI只须要花10分钟;人类缺点率大概是30%,AI的缺点率可能只有10%或15%。
而且AI不须要安歇,也不要人为,也不会抱怨领导。
以是我一开始很受影响,以为AI真的非常强大。

但据我后来的理解,包括和身边同行的互换,还有和一些搞互联网、从事AI行业的朋友互换,我逐渐创造,AI对付艺术行业来讲,可能未来、至少在目前阶段或很长一段韶光内,它是一个很好的工具。
我认为,将来能闇练利用AI的编剧,会得到一个特殊理解自己的助理。
将来会不会说AI涌现自己的意识呢?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,也就不但是编剧要面对的问题了。

《哈尔滨一九四四》海报

澎湃新闻:一个剧出来口碑不好,大家每每会以为编剧问题最大,编剧会成为最大的背锅侠。

王小枪:听到这个问题,我情不自禁坐得更直了。
实在我年轻时,比如10年前,我常常会由于悲观而愤怒,由于愤怒而失落控,由于失落控而发朋友圈等,但现在我变得成熟一些了。

我认为一个项目走到末了,会经历很多环节,从编剧写第一个字开始,一贯到电影末了经由导演的二度创作,再到演出、剪辑、审查、发行等,末了得以播出时,它与原始剧本能保持多大的同等,确实不太好掌握,里面可能有很多变革。
我自己的履历是,我现在更方向于和互助过、理解的导演互助,这样能避免一些磨合,当然磨合有时是好的,有时是不好的。

再说回编剧和导演的关系,就像谈恋爱一样,我们这个行业有个特点,编剧和导演特殊像以前的包办婚姻,定下来我是编剧,然后来了一个导演,既定往后,实在我们相互不理解,必须先结婚后谈恋爱,过程中创造可能三不雅观不合,但也没办法,可能只能咬着牙走到末了,离婚的机会也不多。
以是如果能找到三不雅观同等,至少是审美同等,而且大家相互尊重的互助伙伴,我以为会很幸运,末了结果也会好,如果反过来,可能就会变成一场灾害。

澎湃新闻:作为编剧,如何从源头避免背锅?

王小枪:实在还是很被动。
我和有的编剧互换过,为什么有的编剧特殊希望转导演或制片人,像我们之前比较熟习的刘和平老师,就很武断地转制片人;我认识的张挺就武断转导演。
个中很主要的一个缘故原由是:如果是自己写的、自己导的,最少能掌握这个东西不会变形;如果变形了这东西做得不好,便是我活该挨骂。
但如果一个作品,不是由于自己的缘故原由而变形,可能确实有些无奈。

澎湃新闻:编剧的话语权一贯在被谈论,有争议,你以为它在环节当中的地位有在逐步提高,或者说现在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尊重吗?

王小枪:编剧确实像你说的,话语权有大小。
我印象很深的是,有几个人对写作行业有不同阶段的影响。

第一个人是王朔,在他之前,所有的作家是没有版税的,举个例子,我写一本书,如果因此前,我给出版社,出版社卖1亿册,还是卖10册,我的收入都是买断制的。
王朔和出版社的交涉,改变了全体行业,所有作家到现在还在享受这个红利,便是说卖得多,版税就多,卖得少,收入就少。

还有石康,便是写《奋斗》和《大腕》的那位。
他在大概十几年前,常常出来接管各种采访,引起了很大争议。
他的不雅观点是:跟国外同行业比较,我们的编剧收入太低,低到完备不受尊重的程度。
他也提出了一系列建议,以为编剧该当提升收入,这样中国的影视行业才会得到良性刺激。
当时他被所有人批评,以为一个编剧就该当在家潜心写作,不应该为了钱出来东说西说。
但过了十几年,我们确实看到这个行业对编剧工种的重视,编剧的生存环境有很大的改不雅观,但实际上细究起来,编剧依然是会被忽略的群体。

有时候在一些活动上,比如中国视协的编剧委员会,或北京视协的活动上,很多编剧凑在一起,还是在说编剧受重视度、编剧话语权的问题。
比如,很多影视剧海报不会有编剧署名。
如果编剧能有署名,每每会署在导演的后面,但实际上著作权法规定,编剧署名该当排在第一,编剧是全体工业流程的第一步。
可是在业内,电视剧公司能做到每一个海报,不管谁名气大,谁名气小,永久把原著署第一,编剧署第二,如果没有原著,就编剧署第一,后边才是导演和演员的,全体行业我见过的、经历过的、能想得起来的比较有名的公司只有三家:中午阳光、新丽传媒和柠萌影业,其他大部分都会忽略这个问题。
我不认为是大部分制片方、导演或平台,恶意剥夺编剧的海报署名,我认为是他们忽略了编剧。

电视剧行业,编剧的剧本是坚实的根本,如果没有这个,统统无从谈起。
现在,我们行业大多数从业职员已经意识到了编剧的主要性,现在去跟任何一个平台、制片公司或导演聊,从我的自身感想熏染来讲,确实能感想熏染到这几年大家对编剧的重视,包括很多有名导演在不同活动上发出“好剧本太少”的声音,都在佐证大家对编剧和剧本的重视。
但大家说怎么去尊重编剧,怎么去尊重剧本,彷佛大家也还是勾留在“意识”上面。

我以为尊重编剧,特殊大略,便是先从一个海报的署名做起,这个话题虽然是旧调重弹,但我以为如果连这个都得不到很好的落实,其他就更无从谈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