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|徐累
画家的作品无非在说自己的遇见,与时期、与历史、与自我,逐一照面,过招拆招,就像通关游戏,飞身一跃,涉险渡过,落定时心有余悸。
王赫(故宫博物院副研究馆员、古字画复制室组长)
画家王赫的跳越,在古老的传统与年轻的情趣之间,两个平台落差极大,他差一点掉进无妄的深渊,却靠着“光阴机”,牢牢把住了两端。
对年轻一代来说,传统是一个繁芜的场域,由于害怕迷路,大多数人绕道而行,但王赫返身走了进去。
一方面由于他的职业——摹临古画是他的事情,另一方面,他索性把古画当成创作的藏宝图——置身刘松年或仇英的画意,溘然植入卡通片《哆啦A梦》中的“蓝胖子”和“大雄”,这些动漫人物帮助王赫找到了艺术上的通关秘钥。
蓝胖子之贵妃晓妆
蓝胖子之贵妃晓妆(局部)
景致还是那些景致,楼台还是那些楼台,无厘头搅局了旧山河,脾气就变得不可捉摸了。
如果说创造是无中生有,那么王赫并没有创造什么,但他有另一种趣识,那便是“创见”。
他的作品挪借了两个不同系统的原型,一起从古代出发,一起从童话开拔,本犯不上打交道,却在画中不期而遇,彼此挑逗,两厢宁愿又不宁愿。
两种文本秉性不同,通过王赫的整改,原态被扰乱,原意被重新定义,原来的感知线人一新,青山绿水看起来年轻了许多,还涂上一点调皮的荧光色。
蓝胖子之纸鸢
王赫的作品,一边“复制”一边“删除”一边“粘贴”,从中我们创造了行走在时期舆图中的“眼界”。
他代表这一代人的行事办法——东张西望,心不在焉,有知而无畏,以是作品深得年轻不雅观众的好感。
草堂漫游 双联画
在“80后”看来,沉溺于过去的怀旧,或是贴近潮流的趋新,都只是单面的,不敷以引发网络天下带给人们的想像。
当下,对天下的认识不仅是现实的,还是文本的,乃至是虚拟的,年轻人更乐意在这个失落重的、多层次的、无序的“天下”里漂移,按照他们的逻辑,既然对生活无力招架,最好的自由便是“穿越”,借以妥协和抵抗。
蓝胖子之南华秋水
不谋而合的是,古人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意思——中国古代绘画就在描述一个不断被重复宣示的虚幻天下,是假定画家“在场”的空想国,笔墨天地比现实更优胜、更可信,可不雅观而可游。
既然熟习的典故已经具备了完美的认知系统,那么新的挪用和续写,为什么不能举一反三,用譬喻关系再作一次“命名”?
用“蓝胖子”加入竹院雅集,让“大雄”潜入汉宫春晓,这些新的“域外”事宜或人物误入瑶池,书写一册奇趣录,所谓“以古诗饰新事”是顺理成章的。
以是,王赫以“戏仿”的办法,重现中国古代名画的“原音”,局部又稍作变调,他的思路即便谈不上对原典的升级,至少也是借题发挥,对经典作个性化的另解。
蓝胖子之竹院复古
新一代有属于他们的“怀旧”,卡通形象便是一种群体影象。用古典“怀旧”叠加代际“怀旧”,构成了王赫的绘画编码。
他靠时隐时现的“光阴机”,将历史的“空间模式”浓缩为神奇的“韶光形式”,这是一个从“来源域”到“目标域”的历险过程。
光阴机有两种性能:一个是移动韶光,能把现在移到过去或未来的性能;另一个是移动空间,能将空间从甲地移到乙地,再从乙地移到丙地的性能。
光阴机只能在真实的历史中来往,和虚构的故事天下没有关系,这也正是王赫绘画中的核心内容,由于对所有人来说,经典文本也是真实历史的一部分,乃至便是言之有据的历史景不雅观本身。
蓝胖子之高山流水
中国传统绘画最有魅力的地方便是隐含了韶光的线索,尤其当长卷铺陈开来,实际展开的便是韶光的流程,就像电影里的长镜头,千回百转,一览到底。
然而,线性的阐述手段并不能完备适宜当代生活的繁芜多变。
当代生活是碎片式的,信息来自四面八方,看上去光怪陆离,无的放矢。如此去不雅观察和感想熏染,意味着须要重组韶光的维度,意味着须要措辞构造上的出新。
在王赫的联画系列中,奥妙引入图像“拼接”的方法,将两组画面装潢在一起,类似电影中的“蒙太奇”,绘画术语称“并置”,电影术语叫“剪辑”。
盥手不雅观花新解 三联画
虽然“画分两头”,但彼此之间存在关联,有逻辑上的因果关系。《盥手不雅观花新解》以牵线木偶的观点,反响了一种超越时空的掌握力,是高与低、大与小、隐与现的图像修辞;
窗中景之秋山红树
《窗中景之秋山红树》借助运动式的镜头,层层定格内与外,将中国古代绘画中的“画中画”,强化为纵深式的推演;
望
在《望》中,绿柳轻拂,莲萍点翠,闲来无事,白衣高士把玩一架无人机,并置的另一幅则描述了无人机俯视下的同一场景,左“平远”,右“高远”,遥相呼应,调控有度,形成“你站在桥上看风景,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”的不雅观看关系
蓝胖子之营建图
蓝胖子这种关系古已有之,但因式分解的定论,一定源自当代人的剖析模式,何况王赫还常常引飞船、无人机、宇航员等误入“桃花源”,这偏偏又是未来感了。
山中一日,世上千年,王赫简明举证年轻人是如何理解中国艺术中的“宇宙不雅观”,说白了,时空的“穿越剧”正是不雅观点之一。
蓝胖子之松林六逸
时空的命题,实在便是过去、现在、未来的纠缠,它从属于运动,同时有赖于“剪辑”,这是静态绘画苦苦追求的目标。
王赫双向编码,反过来又双向游离,蕴含着抵牾的生理。
模拟历史情境或者假设事宜,王赫在严明与戏弄、高雅与普通、真实与幻觉之间穿梭,这是一个童话般拆解和组合模件的游戏,个中如果有搪突的部分,那不是来自恶意,而是乐趣,大概还包含了教诲,如博尔赫斯说过的那样:“除非我们承认时空的空想。如果我们承认时空的空想,如果我们承认我们看到的东西有详细增长的可能,那么我们也可以从这自导的深渊当中分开出来。”
(本文原标题:把“光阴机”开到古画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