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别枝惊鹊,清风半夜鸣蝉。稻花喷鼻香里说丰年,听取蛙声一片。
七八个星天外,两三点雨山前。旧时茅店社林边,路转溪桥忽见。
这是一首夜行词。辛弃疾夜半行走在野外,绝不只是为了赏景,但作为墨客,也不会忘了赏景。
明月别枝惊鹊,自然也惊了夜行人吧。明月藏起来了,这是另一种景象的预报。而墨客的心情彷佛没有受到毁坏,也没有惶急,反而更沉醉在稻花喷鼻香里,蛙鸣声中,诗句也加倍轻巧欢畅了,听取蛙声一片,仿佛还带着飞扬的手势。
频繁驰骋疆场,见惯了战阵厮杀的场面,对付景象的小小变革,自然不会有丝毫的惊动,审美活动连续。
天空只能看到七八个星了,看时,两三点雨就砸了下来,是标准的夏天的雨,霸气淋漓。如果在雨中狂奔或是听凭风吹雨打,这样的扫尾总有些遗憾,有些狼狈不堪。
词有戏剧性,随着路转,诗境和心境都柳暗花明。好就好在是忽见,是溘然涌现,溘然瞥见,这当然是夜的效果,白天不太可能是忽见了。茅店仿佛是上天安排在雨中的,专等墨客。而更好的还在于,竟然是旧时茅店,在夜半野外雨中碰着,就像遇见一位老友、一个亲人。怠倦、不安、没有着落的觉得,都被“旧时”收拢得舒舒畅服,诗境也被整顿得舒畅妥善。
可以想见,在茅草店里躲雨的墨客,不见了明月,不闻了鸣蝉,只有稻花喷鼻香在雨点的弹拨下,像夜色一样弥漫。
你可曾有过坐在自家门前,月光下闻稻喷鼻香的经历,那真是最踏实的喷鼻香味。辛弃疾能快意赏夜,不经风雨,也是有稻喷鼻香在心里垫底吧。
社日—王驾(唐)
鹅湖山下稻粱肥,豚栅鸡栖半掩扉。桑柘影斜春社散,家家扶得醉人归。
非常喜好这一首,特殊喜庆,村落居味十足。
觉得丰满的意象溢出诗外了。如果绝句是一张田字格,一个格子里嵌一句诗,那么这四个句子全都溢出来了,就像挂满果实的树枝伸出墙外,多得一个院子都盛不下。
诗里意象的总特点是肥,是饱满,是肥硕,是成长的倍指数。稻粱肥,把丰收的气候写满了,写足了。肥,诉之视觉,也诉之味觉,嚼着,流脂。这句跟杜甫的“稻米流脂粟米白”有一比,都是饱满得溢出诗外,稻米喷鼻香也溢出诗外。
第二句写鸡豚,可想而知也是肥美。豚(小猪)进栏了,鸡栖栅了,天时都比较早,解释早早地就吃饱了。其余,鸡豚越是肥硕,越不闹腾,越显得比较乖。豚栅鸡栖,就给人乖的觉得。完备不是那种鸡飞狗跳,乱糟糟的样子。
豚栅鸡栖也给人太平安稳的印象。人们喜好用鸡犬的形象来反响治乱。安史之乱时,杜甫有回好不容易回到妻儿所在的羌村落,一进村落便是“群鸡正乱叫,客至鸡斗争”,当时奇怪老杜怎么写出这么不像诗的句子,逐步地才以为写得好,这正是浊世图景,鸡飞狗跳。
第三句里,肥的意象是蚕,没有正面出场,被桑柘带出来了。写到桑柘影斜,解释这种树村落庄特殊多,那么蚕事也就很旺。听说故宅乔木,便是指社树,个中桑、梓二木,就常被用为社树的树种。以是桑柘,既贴合祭社,也带出了蚕事。
末了一句写社日敬拜的人们。家家,解释醉人很多。一起上说着醉话,走着醉步,颠三倒四,歪七扭八,这醉态是人性的旁逸斜出,喜乐也溢出诗外了。
春社散了,醉了人回家了,肥硕的鸡豚进栅了,意象都被关起来了,关不住的是漫无边际的稻粱肥。
驾是晚唐墨客,单看这首诗,极具盛唐气候。
浣溪沙·江村落道中—范成大(宋)
十里西畴熟稻喷鼻香,槿花篱落竹丝长,垂垂山果挂青黄。
浓雾知秋晨气润,薄云遮日午阴凉,不须飞盖护戎装。
这是一首在路上的诗,词人当时为四川制置使,该当有公务在身。但不妨碍他看江村落的风景,这很取决于速率,古人可以逐步地看,与风景耳鬓厮磨,而如今的快速率,让细节阔别,让风景模糊。
范成大是著名的田园墨客,爱好决定了他在意什么,也便是心里有什么,眼里才会看到什么。
他看到的是十里稻喷鼻香,这是江村落的主题,也是他不雅观景的大背景。首句常日都是写全景,把背景铺开了再说。“西畴”,西边的田地,该当出自陶渊明的“农夫告余以春及,将有事于西畴”。范诗里“西”已不存在方向感,就像田园诗里常用的 “南亩”,引自《诗经》,也泛指农田。
如果说首句写的是“田”,“槿花篱落竹丝长”,聚焦的就
是“园”了。这一句里三种景物:槿花、篱落、竹丝。槿花,古诗里常涌现,只是我的家乡彷佛短缺。让人纳闷的是,诗里的一些景致,不在北方,就在南方,淮河以南这一块,有点真空地带的觉得,常常被墨客遗忘。
篱落,这是人家的旗子暗记,也是古朴美的旗子暗记;竹丝,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,也没查出个以是然。总之,这田园够美,被墨客一精选,就竹苞松茂了。墨客是建筑家,用措辞构筑诗境。
“垂垂山果挂青黄”,这句是特写,沉甸甸的觉得,色彩抢镜。三个句子,由开阖全景到逐渐聚焦到局部特写,让我们看到一个丰稔饱满的江村落初秋。
一贯觉得,范成大对田园的描写很“性感”,稻呀,菱呀,瓜呀,果呀,都那么金灿灿、红润润、绿油油地往你眼里送。他用他写真的诗句见告你,这才是村落庄,他要调动你的视觉、听觉、嗅觉、味觉,便是要叫你馋
下阙写词人的不雅观感。“浓雾知秋晨气润”,不写自己感到晨气润,而说浓雾知润,一个“知”让自然变得更加有情,由于知,而来润。末了两句写中午的薄云又遮住了太阳,更不用随从张盖护住我的戎装。
实在是说,人到了大自然中就会放下,就会变得任性洒脱,由于这才贴合自然的心性。穿着正装赏自然,总有不搭的觉得,连自然都跟你保持着生疏的间隔。范成大,这个田园墨客,他要以田园的心性跟田园相认,一身正装,田园会说:我不认识你了。
飞盖护戎装,这是官场的规矩和气派。“不须”,是说我不须要这规矩和气派,大自然本身就够派头,一派天成,其他都是多余,都是拘束。
蒋勋说:“家有一个很主要的功能,是让你离开职场。”那么自然呢,这个功能就太强大了,它让你回归。几千年来,自然一贯跟官场在较劲,许多人挂冠而去,还有许多人,身在官场,心向田园。自然,一个永恒的家;稻喷鼻香,最朴素正宗的田园味。
摘自:2020年08月28日《安庆》